沧羽风涯

各位国庆快乐~祝假期愉快^^

（叁）

早饭过后，张新杰拆开纱布看了看伤口，给韩文清换了药。

“不要碰水，不要剧烈运动，大药片每天三次，每次一粒，小药片每天两次，每次一粒，三天后再来拆线。”

韩文清的大弟子来接他出院，顺便带了身干净的长袍让师父替换，于是韩文清换好衣服绕出屏风的时候，看到的就是挺拔的少年站在阳光里，一脸认真地倾身听着坐在桌前的人讲话。一瞬间他甚至有些迷蒙，仿佛此情此景他早就见过不止一次。

“那么就多谢张医生了。”韩文清师徒二人向着张新杰抱拳一礼，转身大步出了门去。看着他们的背影，张新杰有一瞬间的恍然，这样的背影……自己似曾相识。

这之后，张新杰的生活又恢复到之前的平静与安宁。与之前稍有不同的是，来找他看病的人多了些，且大多是筋骨外伤。到底是出身中医世家，张新杰也不至于对中医一窍不通，遇到严重的症状，他便用西药消炎镇痛，辅以推拿按摩，倒比单纯包扎敷药有效得多。到了初夏，这小小的诊所总算有了些薄名，收支也能堪堪相抵，张新杰又雇了个护工帮手，自己也就不必忙的昏天黑地——值夜对他来说到底是太辛苦了点。

这么着过了一个多月，眼看着天气渐渐热起来，诊所里的各种物事也需要补充，张新杰提前和护工打好了招呼，一大早便出了门。

张家世代居于汉中，见过雄山峻岭也见过黄土飞扬，却没什么机会和大海打交道。张新杰也是直到出国留学时才第一次见到了真正的大海，从那之后便深深地爱上了那片无边的蔚蓝。他回国后选择了这座城市开诊所，也未尝没有临海的原因。

清晨的风带着一丝漏夜的潮湿和清爽，夹携着海风的咸味扑面而来。张新杰走在海边栈道上，一错眼就能看到海浪激着白色的泡沫，一叠一叠地翻涌着，他走到延伸到海里的观景台上，从海天交界的一线一直看到眼前的褐蓝色海水——他下意识地解开了衬衫领口的扣子，深深地呼吸着这自由的风。

“张……医生？”背后有人喊他。

张新杰回过头去，发现喊他的是韩文清的大弟子，被人叫做小宋的少年，而韩文清也正站在不远处，见他看过来便对他点了点头。

“找我有事？”

“没有，只是恰巧遇到先生在这里观海。”宋奇英带着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害羞答道。虽是武馆大弟子，他却并不是那种豪放粗犷的性子，倒是格外的严谨端方。仅有的两次见面，这孩子的沉稳给张新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
“你也来看海？”

“今日是师父带我来海边。”

霸图武馆是间历史颇久的老武馆，校场功房自然一应俱全，平日里弟子也都在武馆内操练摔打。但每当夏季来临，韩文清就喜欢带着弟子走上一段路来到海边，一方面到底清爽凉快些，更重要的却是他喜欢这片海。韩文清是海边出生、海边长大的，海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标志，却是他生活中的必需，这种血缘一般的归属感无需言说，却是自然地流淌在她他的生活中。

今天是武馆放假的日子，韩文清便只带着宋奇英来了海边。说是练拳，但不过打了一套烈焰拳也就收了手，师徒二人在沙滩上散步，偶尔说两句闲话，但更多时候都是沉默——直到宋奇英发现了张新杰。

张新杰便也加入了海边散步的队伍。三个人离了栈道往前走，韩文清走在前头，步子不至于让人跟的吃力但也不算慢，张新杰到底比不上习武出身的韩宋二人，渐渐地从背上冒出汗来，但他却固执地继续往前走，仿佛是和自己憋着气较着劲似的。韩文清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和喘息声，不知不觉放慢了步子。

走了半刻钟，韩文清停了下来。

这是一片寂静的海滩，海沙细腻洁净地延展到极致，尽头却有几块巨大礁石深入海里。韩文清一跃一撑，起转腾挪几下便上了最高的礁石，张新杰仰着头看去，海风灌入武者的短打武服，却无法撼动那人的身影一分一毫。

“你也上来看看吧。”韩文清回过头来对张新杰喊道。

张新杰来海边，只是想散散步看看风景，他甚至还穿了衬衫西裤皮鞋，爬上礁石对他来说颇有难度，但此时此刻，一贯极重仪容的他却蹲下身解开鞋带又挽了裤脚，然后开始攀登礁岩——韩文清弯下腰来拉了他一把，他好不容易才爬了上去。

是的，张新杰说不清之前那一时冲动是怎么冒出来的，也说不清此时此刻站在礁石上看长风折云的感觉。他听得见海风在耳边呼啸作响，看得到海浪翻滚奔流不息，脚底的礁石粗糙地硌着他的脚掌，偶尔会有海水溅在他裸露的皮肤上……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融身在天地之间，仿佛自己无所不在，却又无比渺小的感觉。

身在长风，意在云。

宋奇英站在沙滩上看着高处并肩而立的两个人，一瞬间想起了这不知在何处看过的诗句。